伊朗土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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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7/29 18:21:00

已经没有返回的巴士了。两个本地人走过来,跟我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后,就站到了路边,好像在试图帮我拦车。不一会儿,他们真的拦下了一辆大卡车,冲着司机喊了两句,就示意我上去。我就这样坐上了一辆大卡车的副驾驶座。

司机大哥长得很俊朗,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是个特别好的人。但他几乎不会讲英文。我们都试图同对方讲话,只是我讲的英文他全听不懂,他嘴里蹦出的单词我也无法组合成有意义的话,几次下来,我们只好冲对方笑笑,放弃了这种徒劳。

他一边开车一边打了一个电话。开到半途,他朝我比划了一个手势,说了句波斯话,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我跟着他来到路边的一栋楼外,他叫了一声,里面走出来两个男人。从他们的亲密程度来看,他们显然是老相识。

“这,我的……”司机向我介绍其中一位,但只蹦出了两个单词,就卡壳了。

“侄子。”那个男人补充道,他看起来英文不错。

“对,侄子。”司机重复了一声,又向我介绍另一位,“这,朋友。”

靠近路边有几间独栋小屋。两个男人把我们带往其中一间。房间不大,墙面四周都安装有玻璃窗,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树上的绿叶以及路上往来的车辆。屋内铺着红色的地毯,墙边放着几个靠垫。有个女人拿来了一盏水烟壶,又端来几杯红茶、一叠方糖,然后与我们围坐在一起。她是司机的侄媳儿,敷衍了事地戴着蓝色头巾,脸上的妆容很精致。

司机的朋友调好了水烟壶,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只烟嘴,我们转着圈儿轮流吸起水烟来。轮到那个女人,她也吸得有模有样,同样陶醉在烟雾迷离之中,透过缭绕的薄烟看她,有一种香艳之美。

司机试探性地把水烟管递给我,他没想到我已经是熟练工。我老道地把水烟壶接入了我的身体系统,熟练地抽起来,水烟瓶里翻腾的水咕噜咕噜响。他满意地笑了笑。等我抽完,他端起那叠方糖,示意我拿一个含在嘴里兑着茶喝。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间或问我几个问题。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聊的什么,但觉得他们聊的都是我。通过司机的侄儿,我终于搞清楚了,司机并不去马什哈德市区,他带我到这儿,就是要把我转交出去。

水烟轮转着抽了几圈,有人端进来两盘米饭和一些烤肉、烤西红柿。这是司机叫的,屋里就我和他还没吃饭。

天色逐渐暗下来,我们准备离开。我坐上他侄儿的小轿车,跟司机告别,感谢他载我一程还请我吃饭。小轿车行驶在傍晚渐变的天色之中,穿过寂静四野的荒芜,终于回到伊朗第二大城市的繁荣里。他不知道我的旅店的具体位置,于是我让他把我放在其中一个地铁口。我决定自己坐地铁回去。

我忘了地铁要坐到哪一站,于是拿出旅店的名片,拦住正要进地铁口的一个年轻人询问。他看了看旅店的名字,又看了看名片背面的简易地图,大概有了主意,让我跟着他走。

乘坐马什哈德的地铁是需要先办卡的,年轻人叫住了刚出地铁的另一个年轻人,简单说了两句就让那个人帮我刷了卡。他告诉我自己在马什哈德的一所大学念书,他给我留了脸书账号和手机号码,让我有空去找他。他一直陪我坐到我下车的那站地铁。

到旅店时天色已黑。S姐果然已经回来。我刚进屋,她就扯着女高音尖嗓门快步走到我面前,“阿桂你哪里去了,还说如果九点钟还不见你回来,我就要报警了。”看来她认为我已经被遗落在荒山野岭,晚上即使不被饿狼吃掉也会自己冻死。她脸部的肌肉拉出遗弃同伴的愧疚与同伴活着回来的惊讶表情,还有几分嗔笑。人真是超级复杂的动物,每个人都像一台电视机,时时刻刻都在不加选择地接收各种信号。每张脸都是可以百变的显示屏幕,随时随地都在呈现微妙的内心活动。我嫌她走得慢兀自往前实在不对,她抛弃队友独自回家更不应该。我们都是有罪的人。幸亏大家都没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时间还早,我决定去圣陵看看。马什哈德是伊朗的圣城,就是因为这里是第八代伊玛目的圣陵所在地。去圣陵的路上,路过一家羊肉汤店。我其实已经走远了几步,那鲜美的味道像一把钩子一样钩住了我的两个鼻孔,把我生生拉了回来。在德黑兰的时候我就听人说伊朗的羊肉汤很不错,可惜一直没有机缘品尝,今日路过,正应了那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老板,这羊肉汤多少钱一碗?”我问道。

我忘了老板说的具体数目,总之那天我身上没带多少钱,翻遍了所有的裤兜都没凑够。正要与美味诀别之际,老板大手一挥,让我先进屋坐,有多少钱给多少钱。我一阵欢喜。

很快羊肉汤端了上来,还配有两块赠送的馕。我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味道果然猛烈。我看大家都把馕撕成小块放进羊肉汤里,于是也学着这么做起来。一大碗羊肉汤下肚后,心里热腾腾的。

圣陵是一个包含多座清真寺的建筑群,就连外围都亮着目眩神迷的灯光,把整个建筑照得如同白昼,却比白昼动人。庭院里都铺着绣花的红色地毯,很多人坐在地毯上,拿着古兰经念诵和祈祷。外观如此美丽,更难以想象里面的盛况了。

听说非穆斯林不能随便进入,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运气。于是来到一个门口,磨磨蹭蹭地开始脱鞋,站在门边的一个人朝我走了过来,嘀嘀咕咕地跟我说话,我一下紧张起来,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时来了一个瘦高的小伙子,正要弯腰脱鞋进入清真寺。他看了看我们,大概明白了我的窘境,对那个人说了两句话,那人这才允许我进去。

小伙子兴冲冲地带着我穿过黑压压的人群,直奔到一个更加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人们纷纷朝屋内的一个地方涌去。我猜到,这就是安放第八代伊玛目礼萨圣陵的地方了。屋内传来哭声,泪水浸染了人们的脸庞,喧闹的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悲痛。小伙子被人潮卷到前面,又回过头来看着落在后面的我,像在找寻人群里丢失的小孩。我成了他的某种责任,他要履行看管我的义务。

我被人群的洪流裹挟着出了那间屋,这里人要少很多。一个穿着宽松黑色袍子缠着头巾的大叔朝我们走过来。他大概就是阿訇了。我心里打起了小皮鼓,担心他会把我驱逐出去。没想到他和颜悦色地用熟练的英文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觉得伊朗怎么样。我松了一口气,一一作答,又小心地问他是否允许我在里面到处走走。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他豪爽地对我说:“Youcangoeverywhere(你可以去到任何地方)”。他还拿出两小袋糖果送给我,我心理上觉得这是来自安拉的礼物,就像开过光的东西一样,是能带来好运的。

带我进来的小伙子做礼拜去了,我独自一人在圣陵内部溜达。礼萨圣陵的美无需我再多加赘言,在写光明王之墓时我已倾注了太多笔墨,那些描述完全可以一股脑全用在这里,只是礼萨圣陵比光明王之墓还要大得多。

我来到一个清真寺的地下一楼,这里无论堆叠多少赞美的词语来形容都毫不为过,但这还不是最打动我的地方。打动我的是这里的生活气息。在我的理解里,清真寺沐浴在神圣的宗教氛围中,它应该是肃穆的、沉郁的。但在这里,它是求知的,像一个自习室,人们拿着《古兰经》默念或者轻声诵读;它是社交的,像一个咖啡馆,人们围坐在一起聊天交流;它甚至是谐谑的,像一块春日下的草坪,任由孩子们追逐嬉戏。只是坐着啥也不干,内心也是安宁的。

东拐西绕走出圣陵,我已完全转晕,不知东西南北之所在。虽然圣陵里面热闹非凡,外面却很清静,此时正有一个人也从圣陵走出来,于是我跑上前去,拿出旅店名片问他是否知道这个地方。他看了看,把我带往另外一个出口,让我和他进了一辆已经坐了两个人的的士。的士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我和他下了车。他带着我走到另外一条路上,又拦下一辆的士,里面只有一个乘客。

的士在中途一个地方停了下来。我大概认出旁边一条岔路走进去五十米左右就是我的旅店了。他又跟着我一起走到旅店门口。我确认就是这里了。这时他转身就要离开。我说不出地感动,一连向他道了三四声感谢。他逐渐走到拐角,突然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这就是我在马什哈德的一天。从康村的两个男孩子给我核桃的那一刻起,我就一连走着好运,得到大家的接力帮助,一个链条都没断过。老天爷今天好像特别有空,一直在盯着我看,每当我遇到一点困难,他就派一个人来帮我解决掉。这一连串的好人好事,如此集中地先后发生,怎么看都像刻意安排,怎么看都像一部已经写好的剧本,大家只是在演着各自被分配的角色罢了。

第二天我在市区随意溜达。马什哈德是世界上最大的藏红花产地,到处都是卖藏红花的店,我也随意买了几包。之前我在卡尚还买过一小瓶玫瑰香水。这就是我在伊朗所有的购物活动了。

下午六点,我坐上了去往克尔曼的长途巴士。

文:鲈鱼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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