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两河流域滚印印纹(铭文为“舒伊里苏,麦鲁哈的翻译人员”),体现了两河流域与印度河流域的文化交流。资料图片
上古西亚文明以两河流域文明为代表,此外还包括古代伊朗文明、古代安纳托利亚文明(以赫梯文明为代表)、古代叙利亚文明(含埃勃拉文明、乌加里特文明、腓尼基文明等),以及古代希伯来文明。古代西亚地区民族成分复杂,语言丰富多样,地区间交流与冲突不断,其历史发展既有多样性和多元化的特征,又有楔形文字文化认同的因素,同时还有文明交流互鉴的成分。
楔形文字文化圈
大约公元前年,生活在两河流域南部(今伊拉克南部)的苏美尔人发明了楔形文字,用来书写他们的语言苏美尔语,直到公元75年左右楔形文字被遗弃,最终被西亚地区更为简单的字母文字所取代。在上古西亚文明发展的三千余年时间里,楔形文字陆续被两河流域北部的阿卡德人和胡里安人、叙利亚的埃勃拉人和乌加里特人、安纳托利亚的赫梯人、伊朗的埃兰人和波斯人所借用来书写各自的语言,形成了上古西亚文明共同的楔形文字文化圈,沟通了西亚地区的文化交流与文明互鉴。
在诸多使用楔形文字的上古西亚语言中,阿卡德语是被使用最普遍、最广泛、时间最长的一种语言。尤其是在公元前14世纪的阿马尔那时代,阿卡德语不仅通用于西亚地区,而且也在埃及王庭被使用,作为整个中东地区的国际性通用语言。楔形文字所构建的上古西亚文化认同还体现在书写材料方面,楔形文字最普遍的书写材料是用黏土制成的泥板,书写工具主要是用芦苇制成的笔。正是泥板和芦苇笔的巧妙组合,造就了“楔形”的形体,成就了楔形文字的神韵。
民族融合的主流
上古西亚地区民族成分复杂,包括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阿卡德人、库提人、阿摩利人、加喜特人、迦勒底人、胡里安人、乌拉尔图人、阿拉米人,伊朗高原的埃兰人、米底人、波斯人,安纳托利亚的赫梯人、哈提人、鲁维人,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的埃勃拉人、乌加里特人、腓尼基人、犹太人,以及阿拉伯半岛上的阿拉伯人。各民族之间既有冲突,也有融合。其中,民族融合是上古西亚文明发展的主流,民族之间的交流互鉴推动了丰富多样的西亚文明不断向前发展。
公元前年,两河流域北方属于闪族人的阿卡德人南下,在首领萨尔贡的领导下征服两河流域南部,第一次完成了两河流域地区的统一,他的统治区域从“上海”(地中海)到“下海”(波斯湾)。阿卡德人统一两河流域之后,与两河流域南部的苏美尔人杂居,在阿卡德王国内,阿卡德语和苏美尔语被共同使用,构成了独特的苏美尔-阿卡德文化。阿卡德统治者十分推崇苏美尔文化,例如,萨尔贡将自己的女儿恩黑杜安娜任命为两河流域南部重要城市乌尔的月神神庙最高女祭司,恩黑杜安娜通晓苏美尔语,并且创作了大量苏美尔文学作品,成为迄今为止世界历史上最早留下名字的作家。再如,乌尔第三王朝时期,游牧民族阿摩利人大量涌入两河流域,与当地的苏美尔人杂居,甚至很多阿摩利人担任乌尔第三王朝的重要官职。同样在乌尔第三王朝,来自遥远的印度河流域的麦鲁哈人定居在两河流域南部的吉尔苏城,形成了“麦鲁哈村庄”,他们起了苏美尔语名字,吸收了苏美尔文化。民族融合的一个突出体现是政治婚姻或者外交婚姻,起自早王朝时期,一直延续到新巴比伦时期。比如,乌尔第三王朝国王舒尔吉娶了叙利亚地区马里的公主塔兰乌兰,乌尔与马里此后保持了长期的和平友好关系。大量阿摩利人涌入两河流域,他们学习两河流域的苏美尔语,并且担任乌尔第三王朝的重要官职,客观上促进了叙利亚地区的阿摩利民族与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民族之间的交流与融合。上古西亚地区的政治婚姻,是国家之间政治与文化交流的重要手段。
到了亚述帝国统治时期,帝国疆域辽阔,东起伊朗高原、西至埃及、北抵安纳托利亚、南达波斯湾;民族构成多样,既有亚述人和巴比伦人,也包括赫梯人、米底人、波斯人、犹太人、埃及人、阿拉伯人,甚至在亚述文献中还记载有希腊人。许多非亚述人在亚述帝国内担任政府职务,成为帝国重要的组成部分。亚述帝国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制定了许多关于国家治理的措施,促进民族融合是其中的重要一项,也为后来的波斯帝国、罗马帝国进行多民族统治奠定了基础。
物质与文化交流
古代两河流域地区缺乏石材、木材、金属等资源,却有着丰富的大麦、小麦等粮食资源以及牛羊等牲畜资源。人类对自然资源的不同需求,成为原始贸易进行的动因。
早在公元前七千纪,西亚地区便有了物物交换的原始贸易。最早的贸易物品是黑曜石,黑曜石作为文字发明以前的史前贸易的代表,不仅跨越整个西亚地区,还波及希腊世界和埃及,掀起了上古时期东地中海贸易的第一次浪潮。从公元前五千纪到公元前一千纪,青金石贸易成为地跨中亚、西亚、北非和爱琴海世界的主要贸易形式。产自阿富汗地区的青金石经过伊朗高原的陆路,或者经过印度洋-波斯湾的海路,被运输到两河流域甚至埃及,构成了上古西亚独特的青金文化,与古代中国的玉石文化相呼应。此外,上古西亚产自不同地区的锡和铜,通过贸易结合到一起,被制造成青铜,开启了上古西亚的青铜时代。上古西亚地区的跨区域贸易,沟通了两河流域、伊朗高原、印度河流域、中亚地区、安纳托利亚、东地中海沿岸以及埃及和希腊世界,在丝绸之路开辟之后,逐渐纳入到沟通东西方的世界贸易体系之中。
上古西亚文化以两河流域文化为代表,两河流域著名的文学作品《吉尔伽美什史诗》最早由苏美尔人创作,在大约公元前12世纪由巴比伦人辛莱克乌尼尼整理汇编成册,成为阿卡德语的标准版本,并且传播到安纳托利亚和叙利亚、巴勒斯坦等地区,相继产生了史诗的赫梯语版本和胡里安语版本。其中,史诗中记载的大洪水故事,后来被犹太人和希腊人引用,演变成为著名的“诺亚方舟”和“丢卡利翁”的故事。古代两河流域经典文学作品在西亚乃至更远地区的传播,推动了上古西亚各地区、各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也形成了以两河流域文化为代表的上古西亚文化特色。除了文学,上古西亚在艺术和科技等方面也有诸多交流。例如,古代两河流域特有的印章形式——滚筒印章(简称滚印),自大约公元前四千纪在两河流域被发明之后,逐渐传播到安纳托利亚、叙利亚、伊朗高原等地,甚至远及印度河流域,构成了上古西亚独特的滚印文化圈。滚印作为商品交易的信用印证,也加强了古代亚洲西端的跨区域贸易发展。再如,安纳托利亚赫梯人的冶铁技术,后来传播到两河流域地区和西亚其他地区,开启了上古西亚的铁器时代。
上古西亚文明从大约公元前年至公元前年,历经三千年发展史,最终被以希腊和罗马文明为主的古典文明以及以阿拉伯文明为主的中古文明所取代。它以古代两河流域文明为代表,构建了楔形文字文化圈,本着开放、包容的价值观,为早期人类文明发展贡献了一幅内容丰富多彩、多元文化共存的画卷;它以小麦和青金石为代表,与上古东亚文明的水稻文化和玉石文化交相辉映,为丝绸之路的拓展以及更为深远的世界贸易体系的建立奠定了基础。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一带一路”倡议以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背景下,上古西亚文明的积极因素和文化基因在今天将继续闪耀着光辉,亚洲文明交流互鉴的步伐也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刘昌玉)
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