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袁了凡《静坐要诀》中记:“但卧多则昏沉,立多则疲极,行多则纷动,其心难调。坐无此过,所以我用耳。”可见在坐、卧、立、行这四个人类的基本形态中,坐和我们生活的关系十分密切。
除了睡觉,人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的,我们今天坐的中式传统坐具种类繁多,有各种各样的坐墩、凳、椅、床榻等,都是垂足坐的高型家具。这类坐具的产生,使得人们坐卧舒适,随心所欲,上身的活动空间也增大了。
而在两千多年前的亚欧大陆,因气候原因,人们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起居方式,亚洲大陆的气候相对干燥多风,故亚洲人采用席地坐的形式;欧洲大陆相对潮湿阴冷,欧洲人采用了垂足而坐。自然环境是制约人类坐姿的首要条件。
现在亚洲还保留席地坐的国家有日本、朝鲜、韩国、印度、尼泊尔、泰国、孟加拉、缅甸、蒙古、伊朗、伊拉克等,而我们中华民族彻底告别了席地而坐的习俗,变成垂足坐,而且已完全彻底地延续千年以上。
《杏坛讲学》
两千多年前,孔子开坛讲学,弟子三千,坐而论道。这里的坐,就是大家一同坐在铺着草席的地上。孔子尊崇周礼,他说,“席不正,不坐。”
席是中国最古老的家具,在席出现之前,可以想见古人使用的家具一定都是天然的,一块石头,一段树杈,都可能为古人居家所用,成为家具的前身。席的出现,是人类家具由天然向人工迈进的第一步。
在旧石器时代的晚期,北京山顶洞人“食鸟兽之肉,衣其羽皮”(《礼记礼运》),就使用了磨制精美的骨针和骨锥,发明了当时人类的缝纫技术,将草叶加以整理,结草成席正是人类迈向文明的一大步。
由于古代席的品种复杂,尺寸不一,规矩产生。《礼记》规定:“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长者为尊,尊者异席,这就是“主席”一词的来源。
《孔门弟子侍坐图》
《周礼·春宫·司几筵》说到:“司几筵,掌五几五席之名物,辨其用,与其位。”即筵席的名称、品质、用途及陈设均有严格规定。
其中,五席分别指莞席、藻席、次席、蒲席和熊席,除了熊席是用猛兽皮革制成的以外,其余四席分别用不同的草木编制而成,等级从莞至熊依次升高。
这些不同材质的席子均有对应的服务场合。《周礼·春宫·司几筵》对此有详细说明:
“凡大朝觐、大飨射,凡封国、命诸侯,王位设黼依,依前南乡,设莞筵、纷纯,加缫席、画纯,加次席、黼纯。左右玉几,祀先王昨席,亦如之。诸侯祭祀席,黼筵、缋纯,加莞席、纷纯,右雕几。昨席,莞筵纷纯,加缫席、画纯。筵国宾于牖前,亦如之,右彤几。甸役,则设熊席,右漆几。凡丧事,设苇席,右素几。其柏席用萑,黼纯,诸侯则纷纯,每敦一几。凡吉事变几,凶事仍几。”
朝觐、飨射、封国、任命诸侯、祭祀、外交宴会、狩猎,每一个国家大型宴会都有对应的筵、席搭配,就连搭配的几案也有所不同,可谓事无巨细,均恪守礼制。
除了筵、席的搭配,席子的叠加数量也有严苛的规定。据《礼记·礼器》叙述:“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身份地位不同,席子的叠加数量也不相同,绝不可随意僭越。即使是在朝堂之下,这样的数量叠加也丝毫马虎不得。
一般来说,一人独坐的席高于二人席,二人席又高于三人席或四人席。
如今,席作为坐具早已退出人们的日常生活,但它的影响却并未止步。如我们邀请客人入座仍可说“入席”,表达在吃饭的过程中可说“席间”,个人或团体在会场上所占的座位又称为“席位”……另外,“席”的等级象征意义在某些词汇中仍有体现,如主席、首席执行官等。这些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词语均与三千年前古人席地而坐的习惯和礼制文化有着颇深的渊源。
席地而坐的几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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跽坐
双膝着地,上身挺直,两足并拢以足跟抵臀。这是中国古人最长久的坐姿,谓之“跽坐”,今天几乎已没人按此规矩长坐了。
汉长信宫灯
河北满城中山靖王刘胜之妻窦绾墓出土的铜鎏金“长信宫灯“,宫女跽坐,左手托底座,右手执灯,梳髻覆帼,长衣跣足,一副庄重之姿,可以说此执灯宫女之跽乃汉代宫廷规矩之写照,一丝不苟,为两千余年之后彻底告别了跽坐的国人提供了最为真实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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箕坐
汉箕坐俑杂耍
箕坐,指双腿前伸略分,呈簸箕状,故名。箕坐在汉代之前被视为无礼之举,其姿势不雅。据说孟子有一次撞见妻子这样的坐姿,大怒之下甚至要休妻。《礼记曲礼上》明确指示:“游毋倨,立毋跛,坐毋箕,寝毋伏。”这就是说行动的时候不要过于傲慢,站着的时候不要重心在一只脚上,坐的时候切忌两腿前伸,睡觉时不要趴着。古人的规矩显然比今人多而繁杂,为坐卧立行立下规矩不仅为自己,而更多是为后人垂范,不依规矩,难成方圆。
箕坐在汉代被视为失礼,历来为皇室贵族不齿。南越王赵佗与汉朝对峙长达近一个世纪,并成为中国历史上在位最长的帝王,达67年之久,其寿逾百岁。就是这个赵佗,东汉王充在《论衡率性》中清晰记录:”南越王赵佗,本汉贤人也,化南夷之俗,背畔(叛)王制,椎髻箕坐,好之若性。“王充站在中原正统批判南夷之俗赵佗“箕坐”,无非说赵佗身为王者,行却不端,非礼制而已。
FūZuò
趺坐
敦煌壁画
佛教传入中国后,一种新型坐姿开始影响中国人,这就是趺坐。佛教术语为“结脚趺坐”。双足交叉,脚背置于左右股上,称之全跏趺;单以左足压右股之上,或以右足压左股之上,称之半跏趺。佛经讲,跏趺能减少妄念,集中思想。
国人在坐姿上的改变与佛教传入中原的佛像坐姿形态呈逆向进行,国人从席地低坐逐渐去适应,最终改为垂足高坐,至宋定形;而佛坐姿从早期大部分的垂足坐向珈趺坐明显转化,至唐风行。这是一个奇特的文化现象,称之为文化转换,在转换中相互汲取营养。由于跏趺坐为佛教之形式,高深奥妙,陆游有诗曰:“香奁赠别非无意,共约跏趺看此心。”
松下趺坐图轴局部
在漫长的席地坐改为垂足坐过程中,传统观念与礼仪都有所改变,坐具的出现,让国人不再以“席”为社交标准。宋人庄季裕在其《鸡肋编》中有如下描述:“古人坐席,故以伸足为箕倨。今世坐榻,乃垂足为礼,盖相反矣。”
《北齐校书图》中的榻
直至到了汉代,人们渐渐发现单薄的草席,无论是在生理需要,还是社会功能上,都无法满足人们进一步的需求,于是就出现了“床”、”榻“等离地的”坐具“。当时的“床”其实是指坐具。《说文解字》中就有写,“床,安身之几坐也。”尤其是随着汉灵帝喜好胡人的一种随马携带可以折叠的小小凳子——”马扎“的出现,给汉民族解放双腿,进而对起居的方式有了不断的新的启发,成为了人们坐具革命的起点。
《北齐校书图》中的胡床
人坐在地上也不如坐在“坐具”上舒适,这种舒适基于两点,一是环境,二是身体。环境本为天然形成,人类在文明推进中不断制造人工环境,坐姿离地就是古人改造环境做的第一步努力。人的身体构造在哺乳类动物中奇特,直立行走,下肢长于上肢,这使人类坐在地上明显不舒适。寻求舒适,是人之本能,所有的家具发明首先是为改善人类自己居住的条件,证明了古人的聪明才智。
《韩熙载夜宴图》顾闳中
变高的坐具,改变了中国人的坐姿习惯,改变了中国人的空间观念,也让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有了更多的潜在规则,并在文化生活的氛围中和社会各层的习俗上也引起了很大的变化。
参阅:坐具的文明
整理编辑:河州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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